翰海携程范翠蓉故乡middot

《故乡·风筝线的尽头》

作者:范翠蓉

对于“故乡”,好像从来就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,它似乎只是一个相对于他乡的概念。在省内的时候,你会把自己的故乡缩小为州、县,到了省外,故乡又被自己自然放大成了一个省。当你和不同的人提及故乡,内容也会有所不同。而此刻,我觉得无论以何种方式忆及故乡,它都像是风筝线的尽头。

当故乡被放大时,就连自己也会生出一种陌生感,就好像从自己口中吐露的,很多都只是听惯的轶闻。很多东西并未亲自触碰,很多土地并未亲自踏足。它们是挨近风筝线尽头的地方,虽感亲切,但情感始终不够热忱。

所以,我打算从小镇聊起。

以家为圆心,画一个圆。小小的圆里,有街边一排老旧的铺子,那是用木头搭建的一排老房子。拐角的位置,有一间“春燕冷饮店”,店里有一个大大的冰柜,冰柜里有四五毛一根的冰棍,有八角一个的豪华雪糕……色素、香精添加不符合现在食品安全标准的小矮人冰棍,一包能有好多个。买上一包,几个小伙伴围聚在一起,嬉笑,争抢,廉价的夏天就这样一晃而过。还有一间榨油的铺子,来往的通常是菜籽油桶,黑色的菜籽进入机器里,出来的是黄澄澄的香油和黑绿色的渣滓。生香油的味道算不上好闻,因此我并不喜欢去那儿。我喜欢去的,是隔壁一间做棺材的店铺。店里常常有一位赤着膀子的大伯在做木活,推砌,雕刻,从大块的木料到平滑的木板,在他手下,飞龙舞凤的浮雕栩栩如生,油漆喷绘,朱笔点睛……我可以在旁边呆立看很久。岔口有一家超市,里面售有传统老式酱油。当然,我也曾是个打过酱油的孩子……

后来,这个圆一点点扩大,就好像湖心被投进一颗石子后漾起的水波一样。哄闹的菜市场、隐蔽的街巷,每一条路径都在脚下变得熟悉。再后来,汽车往返县城的路成了每周基本必行的路。每周放学搭乘回家的汽车,我都会提早一个路口下车,拎着从学校带回的东西,到小镇上溜达一圈才回家。一来,在学校呆了近一周,急迫地想要沾染些真实的人间烟火气。二来,近年来小镇变化得太快了,我害怕不小心错过了它的成长。害怕每次只是匆匆路过,哪一刻抬头却惊觉记忆中的样子不复存在了。记忆的载体一夕塌变,就好比记忆被偷梁换柱过一样难受。每次瞎晃,我基本都能看到新开的小店,关门的商铺,新垦的地基。记忆之中,有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,和无数条长满杂草、雨后泥泞的小径。雨天穿一双雨水鞋,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从来都不会嫌长,蹦蹦跳跳,到水坑里踩上一脚,看水花溅得老高……而眼前所见,是青石板铺就的街面和平滑的水泥路面,那一排低矮的木房已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超市,后来超市易主,变成了一间大型杂货店。冷饮店也不见了,变成了一栋三层的小楼,楼底出售水果和药品。棺材店搬迁过两次,终于,在提倡火葬的年岁里,大伯的棺材店彻底歇业了。榨油坊搬到了其他地方继续经营着……

记忆和现实重叠的部分,还有镇上的小吃。有三个经营了数年的黄粉摊,从儿时记忆延展到现在,一直是那几张熟悉但渐老的面孔,其间摊子吸引了无数批不同年龄段的吃货粉。卖卷粉的摊子在增多,幸好最喜欢的那一家还一直都在。卖饵丝米线的店铺也在增加,只在街天摆摊的那位老板娘用料特别实在……各种小吃的店家暗自叫劲,可便宜了我们这些吃货的胃。各家美食在慢慢形成自我特色,之后攒聚到了一起,欲成为小镇的一个标签。

小镇的变化于我是喜闻乐见的,不过,有些东西的消退却让人很是扼腕叹息。

小镇坐落于小河淌水的故乡——弥渡,家乡有这样一句话“十个弥渡人,九个会唱灯,还有一个跟着哼”,然而如今的花灯文明却在逐年失落。小时候常常看奶奶和她的姐妹们组团练花灯。大年初一的早上,各村集结的花灯队会在街上碰头,势争高下,演的欢,唱的响,红的扇,绿的衣,好不热闹。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,这时候骑在大人脖子上的小朋友总是招人羡慕的。但是就算不能挤到前面看清,能听听声儿沾染些喜庆气氛也是不错的。而今,奶奶辈的花灯队散了,花灯便再也组织不起来了。大年初一的街巷变得冷冷清清,只余一地的红色炮仗屑。和其他地方一样,广场上不乏跳广场舞的大娘,却再也不见花灯的身影。如此千篇一律,我真害怕哪一天拿不出一个词来介绍家乡。

早些年,爷爷经营瓶罐生意。爷爷从一个于我只是传闻中的地方——瓶罐窑,将瓶子运回,然后出售给小镇上的人。据说瓶罐窑是专门生产瓶罐的,罐子并不是随处可见的玻璃材质,而是用黏土烧制的,并且外表大都上过釉。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帮爷爷卸货,抱着将近自己身高的瓶子,一趟趟地运回家,将它们卧在红色的细沙上。这类瓶罐多用来腌制酸腌菜,当然也有不少人用来储酒。它们是酸腌菜的好搭档,唯有用它们分装的酸腌菜,风味才够纯正。不过,水腌菜的腌制条件就没有这么苛刻,对器皿的选择也不甚计较。现如今,买罐子的人可谓寥寥,爷爷的囤货也变得零星可数。许多人选择用塑料罐将就水腌菜。据说,瓶罐窑在许多年前也已经停产了……

流年更迭,行人不断。《管子》中,“行人”最早释为出征的人。小镇上有很多外出务工的人,他们便是“行人”,只于年关的时候回来。每次挨近年关的时候上街,尤其是在冒着热气的黄粉摊前,都能听到很多并不纯正的家乡话,想来都是戒不掉家乡心头好的归途人。有去亦有来,当然也有很多外乡人漂泊到了小镇。小吃店前细细询问的,无疑不是外乡人。小镇上有一家旅社,名字叫做“寅丰楼”,楼上是客舍,楼下是饭厅,应该可以算是小镇的地标建筑吧。记忆之初,它就立在那儿,至今连牌面都没有换过。我并没有进去过,只是在无数次路过时被炒菜的香气吸引。想来那么多人在此处停停走走,不禁觉得这个歇脚的地儿有了那么几分江湖的味道。那么多建筑都变了,唯独它还是记忆最初的模样,一直静静地立在原地,包容着到此地漂泊的人。我曾经质疑过它为何可以经营那么久,但当我看到楼下黄粉摊前围坐在一起的异乡客们,操着外地口音聊得火热的一幕时,我想,大概是因为这个小镇值得吧。那一刻,我恍然惊觉,甚至对这栋小楼生出几分妒忌来。这栋楼,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小镇的成长,黑夜亦没有蛰伏。它比我幸运多了,它所见证的,比我完整得多……

故乡是风筝的归途,更是风筝线的尽头,而每一个他乡客都是被线牵引的风筝。我们或许会跃得很高,很远。但,世界再大,我们也走不出彼端的尽头。求学,工作……风筝线被扯得忽近忽远,我们也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。却好像除了几张旧照片什么也没有留下。但当一切稀松平常变成可念不可见,就会变得弥足珍贵。细细回忆,才发现,踩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成长的痕迹,是自己的,亦是小镇的。你看呐,故乡的路,就是你长大的路,也是你回家的路啊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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